第266节
??这来源于感知。 ??丁宁从没有见过这名面容黝黑的男子,但是他知道了这名男子的身份。 ??至此,除了百里素雪之外,岷山剑宗那些传奇般的人物里的最后一名,也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 ??和耿刃、澹台观剑等人一样,这是一名甚至可以动摇长陵最为尊贵的权贵的决定的人物。 ??他姓邵,名杀人。 ??邵杀人是他的真名,而不是外号或者别的称呼。 ??因为他的义父邵鑫便曾是赵地边境最厉害的剃头者。 ??所谓的剃头者,便是不问青红皂白,只要有足够的金钱,便是妇孺都可以随意杀死的杀手。 ??邵鑫收了一批孤儿,从小便训练他们杀人,而邵杀人便是其中的最强者。 ??因为所有其余的孤儿都死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而邵鑫和他一些强大的手下,也是死在了邵杀人手里。 ??杀光那批人时,邵杀人才十九岁。 ??和岷山剑宗其余那些传奇般的人物不同,邵杀人无名。 ??甚至连长陵的许多老人,都并不知道岷山剑宗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邵师伯不喜欢说话,但是我想以你的性情,你也会习惯,而且也不会觉得闷。”看着丁宁微滞的样子,耿刃温和地说道。 ??丁宁笑了起来。 ??他直觉很多人会倒霉。 ??“那我们可以出发了么?” ??他拿起了翻开着的剑经,拍了拍床沿,对着耿刃和邵杀人说道。 ??耿刃点了点头,邵杀人没有说话,他直接上前背起了丁宁,然后走出这间房间。 ??一辆马车在岷山剑宗的青玉山道尽头等待着邵杀人和丁宁。 ??应是顾忌丁宁的伤势,邵杀人走得极为缓慢,且身体的背部始终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天地元气,包裹着丁宁的身体。 ??只是丁宁并不在意这些。 ??他在意的是邵杀人体内真元流动的线路。 ??当邵杀人将他放入马车车厢,带上车门,并将车窗帘微微卷起一些,令阳光和空气透入车厢,马车开始走动之时,丁宁开始接着翻书。 ??但是他的思绪,却已经完全不在这本“修真七笈”上。 ??他体内极为旺盛的五气以一种全新的线路流动起来,随着五气在气海、玉宫、天窍之中变化,蕴生的真元在体内开始流淌,他体内一些干枯的经络如同遭受雨霖般变得略微滋润起来。 ??岷山剑宗的功法果然是有用的。 ??即便是从“修真七笈”这种岷山剑宗的基础真元修行之法和邵杀人体内的气息流转推断出来的一些玄机,也足以给他的身体带来很大的好处。 ??在长陵那些权贵的眼里,他成功的夺得了岷山剑会的首名,然而只有他和长孙浅雪才清楚……他在长陵这些年,一直想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入岷山剑宗。 ??进入岷山剑宗,是他复仇真正开始的第一步。 ??第十四章 燕,上都 ??在梧桐落,每日清晨端着面碗的时候,丁宁所想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如何进入岷山剑宗,通过王太虚进入白羊洞,也只是因为白羊洞并入青藤剑院之后,白羊洞的学生也拥有了参加岷山剑会的资格。 ??只是任何周密的计划都会遭遇想象不到的变化,在白羊洞里,他遇到了带给他末花残剑的李道机,遇到了薛忘虚这样的师长,遇到了张仪这样的师兄,沈奕这样的师弟。 ??还有在鱼市里杀死宋神书之前得到的林煮酒的讯息。 ??林煮酒在大浮水牢已经那么多年,对于林煮酒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希望,只是凭借着一丝执念而活着。 ??每次听到长陵的水声,无论是天空坠落的雨珠,还是街巷中淘米洗衣的水流声,他都无法心安。 ??所以他这一步走得快了点,走得急了点。 ??“情”之一字,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只是经历过许多事之后,他便更加明白,“情”之一字原本比世间任何东西更为重要,而这也是他和元武、郑袖最大的区别所在。 ??他可以出事,但是长孙浅雪不能出事。 ??即便他清楚长孙浅雪平时只是不喜欢思考修炼之外的事情,她实际比很多人都聪明,然而只要他跨出了这第一步,原本根本无人关注的梧桐落就不会和往常一样平静,她也会更多的落入别人的视线之中。 ??“邵师伯,到了长陵,先帮我找家旧书店。” ??感知着岷山剑宗的真元修行之法给自己的身体带来的全新变化,丁宁在车厢之中微微抬首,对着静坐车头上安心赶车的邵杀人轻声说道。 ??邵杀人微微颔首,根本不问缘由,异常简单的道:“好。” ??丁宁顿觉心安。 ??他放下了手中的经卷,闭上了眼睛。 ??按照岷山剑宗的真元修行之法,他体内的五气再次平稳的流转起来。 ??四境已至。 ??四境融元,五境神念,按照他之前的修行速度,他最快也要数年时光才能从四境入五境,然而现在他有楚帝的人王玉璧,再加上白羊洞偶然所得的斩三尸无我本命元神经,哪怕暂时无法得到续天神诀,只是凭借此时得到的岷山剑宗修行之法,他的修行速度也会加快数倍。 ??此时刚刚入夏,到今年冬至,一切顺利便可以踏入五境。 ??夕阳将落。 ??丁宁所在的马车正行向长陵,在相反的方向,张仪却是沿着一些马车的车轮痕迹,漫无目的的走在道上。 ??看着道路两侧,在夕阳余晖下显得越来越黯淡的荒原,他感到了寂寥和悲伤。 ??他并未注意,一名身穿青玉袍服的岷山剑宗修行者出现在了他后方远处的山岭之上。 ??这名岷山剑宗修行者看到了张仪的身影,眼睛微亮,正待加快脚步,然而他的眉头又是微蹙,骤然停下脚步。 ??“你在想什么?” ??一道冷峻的声音传入张仪的耳廓。 ??微垂着头的张仪霍然惊醒,顺着声音望去,却看到一侧的荒草丛畔,不知何时已经凝立着一名黑衫男子。 ??这名黑衫男子的面容冷峻,从面容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是自有一股现在的权贵无法比拟的气息。 ??张仪并不认识这名黑衫男子,但是仅凭对方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好像从空气里透出来一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便知道对方的修为远超自己。所以他神情微愕的行了一礼:“前辈……” ??“我知道你的心中充满了很多感慨。” ??黑衫男子看了他一眼,负手看着夕阳下的荒草地,自嘲般接着说道:“其实即便不是这副夕阳荒草凄凄的场景,就算在长陵的最繁华处,很多时候我的心中也会生出这样的感慨……长陵这么大,而且在变得越来越多,为何偏偏连一个我都容不下?” ??张仪愣了愣,他更不明白这名黑衫男子的来意,只是下意识的又称呼了一声:“前辈……” ??“叶帧楠是我的人。” ??黑衫男子摆了摆手,带着一种极大的气势,随意道:“我不想郑袖顺意,所以和她赌一赌,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师弟拒绝了我的好意,只是从现在看来,他的选择的确是对的。他根本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张仪的呼吸顿住,心中冷意自生。 ??岷山剑会结束之前和进行之中,很多人的表现和身份都是秘密,但是岷山剑会结束之后,很多人的身份随着岷山剑会的一些细节的传递开来,便自然浮出水面。 ??有些猜测永远得不到证实,但在很多聪明人心中却都会隐隐指向某个答案。 ??“我们便是长陵很多人口中的旧权贵。”看着张仪呼吸停滞的样子,黑衫男子嘴唇微翘,很直接的揭晓了答案。 ??张仪自然很清楚这名男子口中的“旧权贵”三字意味着什么,他面容微僵道:“您为什么找我?” ??“你不需要误会什么。” ??黑衫男子带着强烈的自信,孤冷的看着张仪,道:“你现在想去哪里?” ??张仪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黑衫男子微嘲道:“接受郑袖的安排,去萤垒那种没有多少户人家的边地教人修行?” ??张仪呆了呆。 ??黑衫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去了……在你到之前,那处连四境修行者都没有的小修行地便已经消失。那处地方会被马贼席卷。” ??张仪心中生出无穷寒意,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的光芒。 ??“你觉得难以理解,觉得我不可能看到郑袖递给你的亲笔信?”黑衫男子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依旧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毫不避讳地说道:“要达成一个目的有很多路可以走,我无法看到郑袖给你的信笺,但是却可以从她往那种边城下达的一些命令,知道她要你做什么?或者说,当她的一些旨意在传递的过程里,那些实施的官员里面,就会有我的人。在你去之前,那处修行地,甚至那个小土城都已经消失,你自然不需要再理会她的命令,甚至为了防止你的过多担心,我还可以造成你死在途中的假象。” ??张仪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震惊,看着这名好像令黑夜提早来临的黑衫男子,颤声道:“您想要我做什么?” ??“我先前便说过,你不需要误会什么。” ??黑衫男子淡淡的笑了起来:“只是你和你师弟丁宁的表现,让我很满意,很满足。左右不过是让郑袖不快意,我便不介意多做些什么,长陵既然容不下你,像你这样的人,天下自然有地方容得。我只是介绍一处去处予你。” ??张仪难以理解道:“什么去处?” ??黑衫男子道:“燕,上都,仙符宗。” ??张仪的身体猛的一震,下意识的惊声道:“怎么可能!” ??黑衫男子眉头微皱,平静的看着他:“你觉着哪里不可能?” ??“仙符宗是大燕王朝第一宗门,我是秦人,即便有你引荐,仙符宗又怎么可能会收我?”张仪看着黑衫男子,震惊道:“更何况就算仙符宗收我,我身为秦人,又怎么会去大燕的宗门修行?” ??“为什么不会收你?岷山剑宗看得上的弟子,仙符宗会看不上?” ??黑衫男子嘲弄的冷笑起来:“我既然如此说,便确定仙符宗会收纳你,关键只在于你去与不去……至于你说身为秦人,便不去敌国宗门修行,不去又如何?去我大秦的边地,然后寻觅一处小村庄,碌碌无为的安静生活,娶妻生子度过余生,在垂垂老矣的时候回忆长陵的生活,或者听到长陵你那些师弟悲惨的际遇时,却是软弱无力,根本不能再给与任何帮助?” ??张仪的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的额头和背心都开始出汗,手脚却是极为冰冷。 ??黑衫男子不再看他,而是转身过去看着渐落的夕阳,缓缓道:“和郑袖不一样,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情,包括你去仙符宗修行之后,你也不必觉得和我有任何瓜葛。还有,天下不是只有一个岷山剑宗,仙符宗未必不如岷山剑宗,郑袖不让你留在岷山剑宗,我却偏偏可以给你同等的一处修行地……至于将来,太过久远,修习了敌国的手段,便一定要和我大秦为敌,这却是笑话。”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可以决定自己的路在哪里。” ??黑衫男子转头看了张仪一眼,然后开始踩踏着荒草离开,他的声音却是接着清晰的传入张仪的耳廓:“但是首先要成为真正的强者。” ??第十五章 希望 ??张仪看着黑衫男子的背影,心中激荡的情绪难以平复。